一碗乡愁
乡愁在余光中先生的笔下是一枚小小的邮票,一张窄窄的船票,一方矮矮的坟墓,一弯浅浅的海峡……在我这里可能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粉吧。对于乡愁,我从前不大有深入的体会,并且费解:离开家多自由,一个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可以“恣意妄为”十分潇洒,我甚至是期待着的。想来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少年不识愁滋味吧。
如今我如愿离开了家乡,独自一人在异地求学,自由是有了,随之而来的却是漫无止境的乡愁,这种愁思在我腹中空空的时候最为强烈。我的家乡最普遍的美食是米粉,没有米线那般粗,也没有粉丝那般细,口感爽滑劲道,好的米粉都是用晚籼米做的,黏性小,炒完以后都是完整的根根分明。
关于做法,那就是五花八门的了:拌粉、炒粉、汤粉……拌粉陪伴了我初中三年的早晨,由于离校远,我选择了寄宿。但是寄宿的话就要早起,每天,天微亮就得集合跑步,跑完自然是精神抖擞睡意全无,这时候和小伙伴一起出校门买碗拌粉算是每天一大乐事。以我多年经验,拌粉是不能到餐馆里去吃的,餐馆里的拌粉往往是用锅煮烂熟的,韧性不足,而街边小推车里用锅拌出来的拌粉口感最为Q弹。一个小小的推车,上面摆满了各种调料,一锅沸水,还有一个大盆是专门用来拌粉的。有着多年拌粉经验的阿姨们速度都很快,手法娴熟老练,每种调料取一勺倒进大盆,加四五种调料不过两三秒钟的时间。
我们有理由相信,就算隔个几年不做拌粉,身体还是会记得这些动作的。粉煮好了就倒进去一起用手臂飞快地搅拌,再倒进餐盒里,这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般畅快,差不多两三分钟就弄好了一份拌粉。深褐色的酱料均匀地分布着,在热气的蒸腾下散发着可口的光泽,诱惑着旁人的味蕾,就是不买光是看着这一系列动作也是十分过瘾的。拌粉是烫熟的,没有热汤,也不会太油,比起汤粉和炒粉来说与快节奏的学习生活更为契合。
炒粉是我们那边最为有名的一道美食,基本上大街小巷上都能找到。对于本地人来说,炒粉已经融入了血液里,一天不吃都堵得慌。当然,每一家炒粉的味道都是不尽相同的,由于配料和火候掌握的不同,每家店都有其独特的风格,有的锅巴多,有的偏咸,有的偏辣,有的又咸又辣,叫人吃得酣畅淋漓,汗水直流,吃完嘴唇一圈都是鲜红的,看着也精神些。如果早晨天气好的话,经常可以看到餐馆门口好几桌人低着头吃粉或者等着上炒粉,而老板娘则大火翻炒着锅,热火朝天地赶着做剩下的几份炒粉。也有人早早起床,没洗漱就跑出来眼巴巴地等着那碗炒粉,足以见其魅力。
剩下的汤粉相比之下则是比较清淡的口味,食材朴素简单:切几片肉几根葱煮个几分钟,一掀锅,雾气弥漫,香味浓郁,钻进所有人的鼻子嘴巴里,勾引着肚里的馋虫,顿感食欲大增。手艺正宗的,食客们吃完汤一滴不剩,并且意犹未尽,行外人也不知道这汤粉是怎么煮的,看着再简单不过,一样的米粉一样的配料却始终不得其要领,做不出来相同的味道,这秘诀自然是出在汤底上,一般人是无从知晓的。吃汤粉也是有讲究的,必须嗍,一口气嗍进嘴里,经验丰富的食客嗍粉又快又响并且不会把汤水溅到脸上,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大碗,早餐店里经常充斥着嗍粉的声音以及稀疏的谈话声。
江西米粉算是十分低调的存在了,中国出口80%的米粉都是江西米粉,并且古代关于江西米粉的诗句就不少,比如“粉之且缕之,一缕百尺缰。”(南宋陈造《旅馆三适》)。可见,江西米粉历史之悠久,是经过几朝的沉淀,一路行来。
原以为,外边的米粉当是与家乡相差不大的。但是出来了才发现,家乡的味道永远是最美味和难以忘怀的。在外边怎么也找不到家乡的米粉。最初在店里看到菜单上的米粉都会觉得异常亲切与兴奋,等尝上一口,便立时陷入了失望——米粉是一样的米粉,但是味道差太多了。家乡的味道是浓烈的咸辣,而学校这边却偏爱酸甜口味,对我这个吃了十几年辣椒的人来说算是一大折磨。
吃江西米粉长大的人,在异乡便很难吃上称心的美食,因为总是忍不住和家乡的美味进行对比,久而久之就患上了乡愁。米粉对于远在外地的江西人应该就是传说中“白月光”一样的存在。
碰过几次壁后,便不敢点米粉了,生怕再次触发心底那一碗浓浓的乡愁。说得夸张点,远在异乡,我最想的除了家人,还有一碗碗热乎的米粉。
一碗米粉一碗乡愁,一碗乡愁一碗米粉。